徐霞客游记·滇游日记二十九

  二十六日鸡再鸣鸡叫第二遍,具饭。

  平明,随江西岸行。

  四里余,南至岔路,有溪自西峡来,东与银龙江合,数十家下绾溪口。乃下涉其溪,缘南山之北,于是江东折于下,路东折于上。东向上者一里余,盘北突之坡而东,于是江南折于下,路亦南折于上。南折处,又有峡自东来入,正与东折之江对,或以为永平之界,今仅止此,其南折之峡,已属顺宁矣。

  循江西岭南向渐下,四里,稍折西南,下缘江岸,已复南折,二里余,出峡,峡乃稍开,始见田塍,有两三家倚西坡,是为稻场。山行至是,始有稻畦,故以为名。其江之东南坡间,亦有居庐,其下亦环畦塍,亦稻场之属。江流其间直南去,与澜沧江合。路由西坡村右,即西南缘坡上,一里,至岭头,正隔江与东坡之庐对,于是缘峡西入,遂与江别。

  其峡自西脊东下,循北崖平坡入之。四里,降度峡南,循南崖悬跻而上,乃西南盘折二里余,逾北突之冈。

  循南坡而西,二里,有坑北下,横陟之。又西二里,乃凌其东南度脊。此脊之东,水下稻场南峡中,西南水下炉塘而南。从脊上,即西望崇山高穹,上耸圆顶者,为宝台山;其北崖复突而平坠者,为登山问道;其南垂纡绕而拖峡者,为炉塘所依。余初拟打算从间道行,至是屡询樵牧,皆言间道稍捷而多岐,中无行人,莫可询问,不若从炉塘道,稍迂而路辟,以炭驼驼木炭的马帮相接,不乏行人也。其岐即从脊间分,脊西近峡南下,其中居庐甚殷,是为旧炉塘。由其北度峡上,即间道也;由其东随峡南下,炉塘道也。

  余乃南下坡,一里,至峡底。半里,度小桥,随涧西岸南行。其涧甚狭,中止通水道一缕,两旁时环畦如桮棬盛酒的杯子。四里,稍上,陟西崖而下,半里,始有一旁峡自西北来,南涉之。又沿西崖渐上,五里,盘西崖而逾其南嘴,乃见其峡甚深,峡底炉烟板屋,扰扰于内,东南嵌于峡口者,下厂;西北缀于峡坳者,上厂也;缘峡口之外,南向随流下者,往顺宁之大道也。余从岭上西转,见左崖有窍,卑口竖喉,其坠深黑,即挖矿之旧穴也。从其上西行二里,越下厂,抵上厂,而坑又中间之,分两岐来,一自东北,一自西北,而炉舍踞其中。

  所出皆红铜,客商来贩者四集。肆多卖浆市肉者,余以将登宝台,仍斋食于肆。由西峡溯流入,一里,居庐乃尽。随峡北转,峡甚深仄,而止通一水,得无他迷,然山雨倾注,如纳大麓吞没山脚,不免淋漓。三里,渐上,又二里,上愈峻。见路有挑大根如三斗盎者,以杖贯其中,执而问之,曰:“芭蕉根也。以饷猪。”

  峻上二里,果见芭蕉蔽崖,有掘而偃者,即挖根处也。其处树箐深窅,山高路僻,幸有炭驼俱从此赴厂为指迷。又上二里,乃登其脊。有路自东北径脊而来者,乃随脊向西南去。从之行脊上二里,乃西南下。见路左有峡西北出,路遂分为两岐,而所望宝台圆顶,似在西南隔峰,乃误下从峡西南。一里余,渡峡中支涧,缘之西北转。一里,盘北突之嘴,复西南入峡中。溯涧二里,路渐湮yān埋没不见,见涧北有烧山者,遥呼而问之,始知为误。然不知山在何所,路当何从,惟闻随水一语,即奉为指南。复东北还盘嘴处,涧乃北转,遂缘坡北向下。二里,有一岐自东南来合,即前分岐西北之正道也。盖宝台正在西南所误之峡,其南即度脊之自东西突者,此宝台东隅之来脉也,而其路未开,皆深崖峭壑,为烧炭之窟,以烘炉塘所用;峡中之流,从其西北向流,绕北崖而西出,至西北隅,始与竹沥砦南来之路合,故登山之道,必自西北向东南,而其东不能竟达也。

  循东崖又北一里,复随涧西转,循北崖西行二里,始望见前峡稍开,有村聚倚南山之坡。乃西下一里,度涧桥,缘其南崖西上,又一里余而抵其村,是为阿牯寨,乃宝台门户也。由寨后南向登山,三里,至慧光寺。

  其寺西向,前临一峡,隔峡又有山环之而北,而终不见宝台。盖宝台之顶,高穹于此寺东南,而其正寺又在台顶之南,尚当从西南峡中盘入也。宝台大寺,为立禅师所建,三年前,立师东游请藏,久离此山。

  余至省,即闻此山之盛,比自元谋至姚安途中,乃闻其烬于火,又闻其再建再毁,余以为被灾久矣,至是始知其灾于腊月也,计其时余已过姚安矣,不知何以传闻之在先也?自大寺灾后,名流多栖托慧光。余至,日犹下午,僧固留,遂止寺中。

  二十七日饭于慧光寺,即南上五里,登其西度之坳。

  此坳乃宝台之西支,下而度此者,其坳西余支,即北转而环于慧光之前。逾坳南,见南山前矗,与坳东横亘之顶,排闼两重,复成东西深峡。

  南山之高,与北顶并,皆自东而西,夹重峡于中而下不见底,距澜沧于外而南为之堑。盖南山自炉塘西南,转而西向,溯澜沧北岸而西行,为宝台南郛fú古代城外围之大城,于是西距澜沧之水,东包沙木河之流,渡江坡顶而北尽于沙河入澜沧处,此南山外郛之形也。宝台自炉塘西南亦转而西向,大脊中悬,南面与南山对夹而为宝台,西面与西度北转之支,对夹而为慧光,此宝台中踞之势也。其内水两重,皆西转而北出,其外大水逆兜,独南流而东绕,此诸流包络之分也。至是始得其真面目,其山如环钩,其水如交臂。山脉自罗均为钩之根把,博南丁当关为钩干之中,正外与钩端相对,而江坡顶即钩端将尽处,宝台山乃钩曲之转折处也。澜沧江来自云龙州为右臂,东南抱而循山之外麓,抵山东垂尽处而后去。沙木河源从南山东峡为左臂,西北抱而循山之内坞,抵山西垂尽处而后出。两水一内一外,一去一来,一顺一逆,环于山麓,而山之南支又中界之,自北自南,自东自西,复自南而北,为宝台之护,此又山水交潆之概也。

  从坳南,于是东转,下临南峡,上倚北崖,东向行山脊之南,两降两上,三里,东至万佛堂。

  此即大寺之前院也,踞宝台南突之端,其门西向,而堂陛俱南辟,前临深峡之南,则南山如屏,高穹如面墙。其上多木莲花,树极高大,花开如莲,有黄白蓝紫诸色,瓣凡二十片,每二月则未叶而花,三月则花落而叶生矣。

  绝顶有涌石塔,高二丈,云自地涌出,乃石笋也。其南坳间,又有一陕西老僧结茅二十年,其地当南山奥阻,曾无至者,自万佛堂望之,平眺可达,而下陟深峡,上跻层崖,竟日一整天而后能往返焉。由万佛堂后北上不半里,即大寺故址。寺创于崇祯初元,其先亦丛蔽之区,立禅师寻山见之,为焚两指,募开丛林,规模宏敞,正殿亦南向,八角层甍,高十余丈,址盘数亩。其脉自东北圆穹之顶,层跌而下,状若连珠,而殿紧倚之,第其前横深峡,既不开洋,而殿址已崇,西支下伏,右乏护砂,水复从泄,觉地虽幽閟而实鲜关锁,此其所未尽善者。或谓病在前山崇逼,余谓不然,山外大江虽来绕,而天此障之则旷,山内深峡虽近环,而无此夹之则泄,虽前压如面墙,而宇内大刹,如少林之面少室,灵岩之面岱宗,皆突兀当前,而开拓弥远,此吾所谓病不在前之太逼,而在右之少疏也。

  初余自慧光寺来,其僧翠峰谓余曰:“僧少待一同衣,当即追随后尘。”比至万佛堂,翠峰果同一僧至,乃川僧一苇,自京师参访至此,能讲演宗旨。闻此有了凡师,亦川僧,淹贯内典,自立师行后,住静东峡,为此山名宿,故同翠峰来访之。时了凡因殿毁,募闪太史约庵,先铸铜佛于旧基,以为兴复之倡,暂从静室中移栖万佛前楼,余遂与一苇同谒之。

  了凡即曳杖前引,至大寺基,观所模佛胎,遂从基左循北崖复东向行。盘磴陟坡,路极幽峭,两过小静室,两升降,南下小峡,深木古柯,藤交竹丛,五里而得了凡静室。室南向,与大殿基东西并列,第此处东入已深,其前南山并夹如故,而右砂层叠,不比大殿基之西旷矣。其脉自直北圆穹之顶中垂而下,至室前稍坳,前复小起圆阜,下临深峡之北。而室则正临其坳处,横结三楹,幽敞两备,此宝台奥境也。一苇与了凡以同乡故,欲住静山中,了凡与之为禅语。

  余旁参之,觉凡公禅学宏贯,而心境未融,苇公参悟精勤,而宗旨未彻,然山穷水尽中亦不易得也。了凡命其徒具斋,始进面饼,继设蔬饭。饭后雨大至,半晌方止。下午乃行。仍过寺基,共十五里,还宿慧光寺。

  二十八日平明,饭而行。三里,北下至阿牯寨。由其西下又二里,越东来涧,缘北山之南崖,西北上一里余,盘其西垂而北,其下即阿牯北西二涧合而北流之峡也。

  二里,越西突之坡,仍循东坡西北行。六里,坠悬坡而下,一里及涧。

  仍随涧东岸北行,望见峡北有山横亘于前,路直望之而趋。

  五里,有一二家倚东山下,其前始傍水为田。又北二里,直低北山下,有峡自东而西,中有一水沿北山而西注。此即旧炉塘西来之道,阿牯寨之涧南来,此与之合,是为三汊溪,旧炉塘指答者,谓间道捷而难询,正指此也。于是其峡转为东西,夹水合而西去,路北涉之,循北崖西行。

  三里,西降而出峡口,其西乃开南北大峡。盖南自宝台南峡来,从南山北转,而界澜沧于外者,为此坞西山;从西坳北转,而挟慧光寺于内者,为此坞东山,东山为三汊溪西出而界断,宝台中脉止。至其北,又旧炉塘北脊之支,分派西突,与西山对峡,而北峡中坞大开,陂陀杂沓,底不甚平,南峡与三汊溪水合流北去,是为沙木河上流。峡中田塍,高下盘错,居庐东西对峙,是名竹沥砦。路挟东山北转,行东村之上而北三里,坞中水直啮东山之麓。路缘崖蹑其上,又北二里,逾马鞍岭。此岭乃东山西突之嘴,水曲而西环其麓,路直而北逾其坳,此竹沥砦之门户也。北下二里,始为平川,水与路俱去险就夷。

  北行溪东三里,有村倚东山下,曰狗街子,倚四山曰阿夷村。东山乃搏南大脊西盘,西山乃宝台南山北转者也。其山平展而北,又四里,而沙木河驿之西坡,自丁当关西突于川之北,与西界山凑,川中水自沙潭,亦逼西山之麓而北。

  路乃涉水,缘西崖之上行。又三里,北下及溪,有桥跨溪,东来者,是为沙木河驿大道。其桥有亭上覆,曰凤鸣桥。余南来路,经桥西,不逾桥也。饭于桥西。随西山大路北行三里,盘西山北突之嘴,于是北坞稍开,田塍交布,其下溪流贯直北去,透北峡,入澜沧。路盘嘴西行又一里,为湾子村,数家倚南山北麓,当北突之腋,故曰湾子。

  由其西循峡南入,一里,峡穷。复遵峡西之山,曲折西向上跻,三里,陟岭脊,此即宝台南山北转至此者。踞岭东望,东界即博南山所从南环而至者。北望峡口中伏,即沙木河北注澜沧,而此支所北尽于此者;其外有崇峰另起,横峙于五十里外者,曰瓦窑山,为永平北与云龙州分界,昔王磐踞而为乱处。

  按《腾永图说》,崇祯戊辰,王磐据险为叛,烧断澜沧桥。又按,马元康曾领兵追捣王磐、何某巢穴于曹涧。马亦言:先是王、何构叛,来袭攻永昌,幸从澜沧烧桥而来,故得为备。按曹涧在云龙州西界,瓦窑山在云龙州南界,曹涧当永昌北鄙。王、何二贼不直南下,而东由澜沧桥,固欲截其东援大路,亦以与瓦窑相近也,盖瓦窑、曹涧皆二贼之窟也。

  西望则重崖层峡,其下逼簇,不知澜沧之流已嵌其底也。由脊而南,有庵横跨坳中,题曰普济庵,有僧施茶于此,是即所谓江坡顶也。出其南,西瞰峡底,浊流一线绕东南而去,下嵌甚深,隔流危崖崪嵂zúlù山高而险,上截云岚而下啮江流者,即罗岷山也。

  澜沧江自吐蕃嵯和哥甸南流,经丽江、兰州之西,大理、云龙州之东,至此山下,又东南经顺宁、云州之东,南下威远、车里,为挝龙江,入交趾至海。

  《一统志》谓赵州白厓睑又作“敛”、“脸”等,在唐代为一种政区设置,后世则存其说法,但含义并不指一种政区,而是指一片平坝地区,似在“甸”字相近礼社江,至楚雄定边县合澜沧,入元江府,为元江。余按,澜沧至定边县西所合者,乃蒙化漾濞、阳江二水,非礼社也;礼社至定边县东所合者,乃楚雄马龙、禄丰二水,非澜沧也。然则澜沧、礼社虽同经定边,已有东西之分,同下至景东,东西鄙分流愈远。

  李中谿著《大理志》,定澜沧为黑水,另具图说,于顺宁以下,即不能详。

  今技铁锁桥东有碑,亦乡绅所著,止云自顺宁、车里入南海,其未尝东入元江,可知也。

  由岭南行一里,即曲折下,其势甚陡。回望铁桥嵌北崖下甚近,而或迎之,或背之,为“之”字下者,三里而及江岸。即挨东崖下溯江北行,又一里而至铁锁桥之东。先临流设关,巩同“拱”石为门,内倚东崖,建武侯祠及税局。

  桥之西,巩关亦如之,内倚西崖,建楼台并祀创桥者。巩关俱在桥南,其北皆崖石巉削,无路可援。盖东西两界山,在桥北者皆夹石,倒压江面,在桥南者皆削土,骈立江旁,故取道俱南就土崖,作“之”字上下,而桥则架于其北土石相接处。其桥阔于北盘江上铁锁桥,而长则杀之长度要短一些。桥下流皆浑浊,但北盘有奔沸之形,淜湃同澎湃之势,似浅;此则浑然逝,渊然寂,其深莫测,不可以其狭束而与北盘共拟相提并论也。北盘横经之练,俱在板下;此则下既有承,上复高绷,两崖中架两端之楹间,至桥中,又斜坠而下绷之,交络如机之织,综织布机上使经线上下交错以受纬线的一种装置之提焉。此桥始于武侯南征,故首祀之,然其时犹架木以渡,而后有用竹索用铁柱维舟者,柱犹尚存。

  或以为胡敬德,或以为国初镇抚华岳。而胡未之至,华为是。然兰津之歌,汉明帝时已著闻,而不始于武侯也。万历丙午(公元1606年),顺宁土酋猛廷瑞叛,阻兵烧毁。

  崇祯戊辰,云龙叛贼王磐又烧毁。四十年间,二次被毁,今己巳(公元1629年)复建,委千户一员守卫,固知迤西咽喉,千百载不能改也。

  余时过桥急,不及入叩桥东武侯祠,犹登桥西台间之阁,以西崖尤峻,为罗岷之麓也。于是出巩关,循罗岷之崖,南向随江而上。按《志》,罗岷山高千余丈。蒙氏时有僧自天竺来,名罗岷,尝作戏舞,山石亦随而舞。后没于此。人立祠岩下,时坠飞石,过者惊趋,名曰“催行石”。

  按石本崖上野兽抛踏而下,昔有人于将晓时过此,见雾影中石自江飞上甚多,此又一异也。五里,至平坡家夹罗岷东麓而居,下临澜沧,其处所上犹平,故以“平坡”名,从此则蹑峻矣。时日色尚可行,而负僧苦于前,遂止。按永昌重时鱼。具鱼似鲭鱼状而甚肥,出此江,亦出此时。谓之时者,惟三月尽四月初一时耳,然是时江涨后已不能得。

  二十九日鸡再鸣,具餐。平明行,即曲折南上。二里余,转而西,其山复土尽而石,于是沧江东南从大峡去,路随小峡西向入。西一里,石崖矗夹,有水自夹中坠,先从左崖栈木横空度,即北向。叠磴夹缝间,或西或北,曲折上跻甚峻。两崖夹石如劈,中垂一霤,水捣石而下,蹬倚壁而上,人若破壁扪天,水若争道跃颡,两不相逊者。夹中古木参霄,虬qiú枝卷曲粗壮的树枝悬磴,水声石色,冷人心骨,不复知有攀陟之苦,亦不知为驱驰之道也,上二里,有庵夹道,有道者居之,即所谓山达关也。

  由其后又西上,路分为二,一渡水循南崖,一直上循北崖,共一里余而合,遂凌石峡上。余以为山脊矣,其内犹然平峡,水淙淙由峡中来,至是坠峡石东下,其外甚峻,其内甚平。

  登其峻处,回望东山之上,露出层峰,直东而近者,乃狗街子、沙木河驿后诸脊,所谓博南丁当也;东南而远者,宝台圆穹之顶也。内平处亦有两三家当峡而居。循之西入,坞底成畦,路随涧北。二里,涉涧而南,盘南峰之腋而西。一里,透峡西出,则其内平洼一围,下坠如城,四山回合于其上,底圆整如镜,得良畴数千亩,村庐错落,鸡犬桑麻,但有灵气。不意危崖绝蹬之上,芙蓉蒂里,又现此世界也,是为水寨。先是闻其名,余以为将越山而下,至是而知平洼中环,山顶之水,交注洼中,惟山达关一线坠空为水口,武陵桃源,王官盘谷,皆所不及矣。此当为入滇第一胜,以在路旁,人反不觉也。

  循洼东稍南上,有庐夹道,是为水寨铺,按《志》有阿章寨,岂即此耶?又南随峡坡东行二里,逾一东坡之脊,脊两旁有两三家,脊南水犹东南下澜沧,仍非大脊也。

  过脊南,东南二面,山皆下伏,于是东望宝台,知澜沧挟其南去,南瞻澜沧西岸,群峰杂沓。

  (已下缺)

  (自此至四月初九,共缺十日。

  其时当是在永昌府入叩闪人望:讳仲俨,乙丑庶吉士,与徐石城同年,霞客年家也。

  并晤其弟知愿,讳仲侗,丙子科解元也。

  即此时。业师季会明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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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二十六日鸡叫第二遍备饭。天亮时,顺着江的西岸行。四里多,往南来到岔路,有溪水自西峡中流来,在东边与银龙江合流,数十户人家在下边扼住溪口。于是下涉这条溪水,沿南山的北面走,在这里江水在下方折向东,路在上面折向东。向东上走一里多,往东绕过北突的山坡,在这里江水在下方折转向南,路也在上面向南折。往南折转的地方,又有条峡谷自东方前来注入江中,正好与向东折的江流相对,有人以为永平县的辖地今天仅到此地为止,那条向南折的峡谷,已属于顺宁府了。

  沿着江西的山岭向南渐渐下走,四里,略折向西南,下山沿江岸走。随即再折向南,二里多,走出峡谷,峡谷于是稍稍开阔些,开始见到田地,有两三家人背靠西面的山坡,这里是稻场。在山中走到这里,开始有稻田,所以用“稻”起名。银龙江东南的山坡上,也有居民的房屋,坡下也有田埂环绕的稻田,也是稻场的属地。江水流经其间一直往南流去,与澜沧江会合。路由西坡上的村庄右边马上向西南沿山坡上爬,一里,到达岭头,正好隔江与东坡上的房屋相对,于是沿着山峡向西进去,终于与江流分手。这条山峡从西面的山脊向东下伸,沿北面山崖上的平坡进峡。四里,下走越到峡南,沿南面的山崖悬空上登,于是向西南曲折走二里多,越过北突的山冈。沿南面的山坡往西行,二里,有个坑谷往北下坠,横向越过它。又往西二里,于是登上那往东南延伸的山脊。这条山脊的东面,水向下流入稻场南边的峡中,西南一面的水下流到炉塘。从脊上往南,就望见西方有座山高大弯隆,上边耸立着圆顶的地方,是宝台山;它北边山崖再向前突而后平缓下坠的地方,是登山的捷径;它的南垂曲折环绕而延伸着峡谷的地方,是炉塘依托之处。我最初打算从捷径走;到了这里,多次询间樵夫牧人,都说捷径稍近些但是岔道很多,途中没有行人,无人可询问,不如从去炉塘的路走,稍绕点路但道路宽阔,因为途中有驮木炭的马帮前后相连,行人不少。那岔道就从山脊上分开,从山脊西边近处的峡谷中往南下走,峡中居民房屋非常多,这里是旧炉塘。由它北边越过峡谷上走,就是捷径了;由它东边顺着峡谷往南下走,是去炉塘的路。

  我于是向南下坡,一里,到了峡底。半里,走过小桥,顺山涧的西岸往南行。这条山涧非常窄,中间只通着一线水道,两旁不时环成如杯子钵盂一样大的稻田。四里,稍上走,登上西边的山崖往下走,半里,旁边才有一条峡谷从西北方来,往南涉过峡谷。又沿着西面的山崖渐渐上登,五里,绕过西面的山崖后越过它南边的山嘴,就见这里的峡谷非常深,峡底的炉烟和木板屋,在峡内纷纷扰扰,在东南镶嵌在峡口的地方,是下厂;在西北点缀在峡坳间的,是上厂;沿峡口之外,向南顺流下走的,是去顺宁府的大道。我从岭上向西转,见左边山崖上有个洞穴,洞口地势低洼,喉管状的洞直竖着,洞深陷漆黑,这就是挖矿的旧矿井了。从它上方往西行二里,越过下厂,抵达上厂,可坑谷又在中间隔开了它们,分为两条岔路而来,一条来自东北,一条来自西北,而炉子房屋盘踞在两条路之间。〔出产的全是红铜,客商四面云集。〕店铺中有很多卖酒卖肉的,我因为即将去登宝台山,仍然在饭店中吃了素食。

  由西峡逆流进峡,一里,居民房屋这才完了。顺峡谷往北转,峡谷十分深邃狭窄,但只通着一条涧水,得以不再迷路,然而山间大雨倾盆如注,如大舜进入大麓遇上的大风暴雨一样,不免浑身雨水淋漓。三里,渐渐上走,又二里,上登愈加陡峻。见路上有人挑着大树根如像能装三斗的瓦瓮一样粗的,用手杖穿在树根中,拉住他打听,说:“是芭蕉根。用来喂猪。”登陡峻的山路行三里,果然见芭蕉树遮蔽了山崖,有被挖倒的,就是挖树根的地方了。此处树林山著幽深沓渺,山高路僻,幸好有驮炭的马帮〔都是从此地赶去厂中。〕为我指点迷途。又上走二里,就登上了山脊。有条路从东北沿山脊一直前来,于是顺着山脊向西南而去。从这条路在山脊上行二里,才向西南下山。见路左边有条峡谷从西北出来,路于是分为两条岔路,而所望的宝台山的圆顶,似乎在西南方隔着山峰,就错下山从峡中往西南走。一里多,渡过峡中分支的山涧,沿着山涧向西北转。一里,绕过北突的山嘴,再往西南走入峡中。溯山涧行二里,路渐渐湮没了,见到涧北有烧山的人,远远呼叫着向他问路,才知道走错了。但是不知宝台山在什么地方,路应当从哪里走,只听见顺水走一句话,就奉为指南。又向东北返回到绕过山嘴的地方,山涧于是向北转,就沿着山坡向北下走。二里,有一条岔道自东南前来会合,就是先前分岔往西北走的正道了。原来宝台山正是在西南方走错路的峡谷之处,它南边就是延伸而过的山脊自东向西突的地方,此地是宝台山东隅延来的山脉,可路还未开通,全是幽深的山崖陡峭的壑谷,是烧木炭的场所,木炭用来供给炉塘使用;峡中的流水,从它西边向北流,绕过北边的山崖往西流出去,到了西北角,才与竹沥寨往南来的路会合,所以登山的路,必定要从西北走向东南,而从它的东边是不能直接到达的。沿着东面的山崖又往北一里,再顺着山涧往西转,沿北面的山崖向西行二里,才望见前方的峡谷稍微开阔起来,有村落紧靠南山的山坡。于是向西下山一里,越过山涧上的桥,沿山涧南面的山崖往西上登,又是一里多后到达这个村庄,这是阿枯寨,是宝台山的门户。由寨子后边向南登山,三里,来到慧光寺。

  这座寺院向西,前方面临一条峡谷,隔着峡谷又有山环绕着它往北延去,但始终看不见宝台山。原来宝台山的山顶,高高弯隆在此寺的东南方,而山中的正寺又在台顶的南面,还应当从西南的峡中回绕着进去。宝台大寺,是立禅师所建,三年前,立禅师东游去请佛经,离开此山很久了。我到省城时,就听说过此山的盛况,等到在从元谋到姚安的途中,却听说它被火烧了,又听说它再次建起再度被毁,我以为遭火灾是很久前的事了,到了此地才知那场火灾是在腊月中,算起来那时我已过了姚安府了,不知为何传闻在先呢?自从大寺火灾后,名僧大多宿居慧光寺。我到时,时间还是下午,僧人坚决挽留,便住在寺中。

  二十七日在慧光寺吃了饭,立即往南上登五里,登上那向西延伸的山坳。这个山坳是宝台山西边的支脉,向下延伸过此地形成的,那山坳西面余下的支脉,马上转向北环绕在慧光寺之前。越到山坳南边,就见南山矗立在前方,与山坳东面横亘的山顶,门扇样排列为两重,再形成东西向的深峡。南山的高处,与北面的山顶相等,都是自东往西延伸,夹着重重峡谷在山中而下面深不见底,把澜沧江挡在外面在南边形成天堑。南山从炉塘的西南,转而向西,溯澜沧江的北岸往西延伸,成为宝台山南面的外围,于是西边挡住澜沧江水,东边围住沙木河水,延伸过江坡顶,然后在北边沙木河流入澜沧江的地方到了尽头,这是南山外围状山脉的地形。宝台山从炉塘的西南也转向西,大山脊悬在中央,南面与南山对面相夹成为宝台山,西面与西边延伸来转向北的支脉,对面相夹成为慧光寺,这是宝台山盘踞在中央的地势。山内水分为两重,都是由西转向北流出去,山外大江逆向围过来,单独往南流后向东绕去,这是诸条水流围绕环流的分布形势。到这里才见到它的真面目,这里的山如环状的钩子,这里的水如手臂交叉。山脉从罗均山起是钩子根部的把手,博南山丁当关是钩子主干的中段,正好与外边钩子的尖端相对,而江坡顶就是钩子尖端将完之处,宝台山是钩子弯曲的转折处。澜沧江来自云龙州,是右臂,向东南环抱,沿着山外围的山麓,流抵山东垂的尽头处而后流去。沙木河源自南山东面的峡谷,是左臂,向西北环抱,沿着山中的山坞,流抵山西垂的尽头处然后流出去。两条水流一条在内一条在外,一条流去一条流来,一条顺流一条逆流,环绕在山麓,而山南边的支脉又在中间隔开了它们,从北面从南面,自东方自西方,再由南往北,成为宝台山的护卫,这又是山水交错潇绕的大概情形了。

  从山坳南边于是向东转,下边面临南边的峡谷,上面紧靠北面的山崖,向东行走在山脊的南面,两次下走两次上登,三里,往东来到万佛堂。这就是宝台大寺的前院,盘踞在宝台南突之处的尖端,寺门向西,但殿堂台阶全都开向南,前方下临深峡的南面,就见南山如像屏风,高大弯隆如同面对墙壁,山上有许多木莲花,树极高大,开的花如像莲花,有黄、白、蓝、紫各种颜色,花瓣共二十片,每年二月未长叶便开花,三月份花落后就长树叶了。绝顶有座涌石塔,高二丈,说是从地下涌出的,原来是石笋。它南边的山坳间,又有一个陕西老和尚建了茅屋达二十年,那地方企当南山幽深险阻之处,从无人到,从万佛堂远望它,以为可以步行到达,可是下走跋涉深峡,上登层层悬崖,要一整天然后才能往返。由万佛堂后往北上走不到半里,就是宝台大寺的旧址。寺院创建于崇祯元年,那之前也是丛林密蔽的地方,立禅师找山见到这里,为此烧了两个手指,募化开创了寺院,规模宏大宽敞,正殿也是向南,一层层的八角屋脊,高十多丈,基址的地盘有数亩。这里的山脉从东北方圆形弯隆的山顶,层层跌落下来,样子好似连成串的珠子,而殿宇紧靠着山,只是寺前横着深峡,既不开阔,而且殿址太高,西面的支脉在下方低伏着,右边缺乏环护的龙砂,水又从此外泄,觉得地方虽然幽僻隐秘可实际上缺少锁闭的门户,这是它未能尽善尽美之处。有人认为毛病在于前面的山高大近逼,我认为不是这样,山外的大江虽然流来围绕,但如没有此山障蔽着它则太空旷,山内的深峡虽在近处环绕,可如没有此山夹住它水流就会外泄,虽然压在前方如同面对墙壁,但天下的名山大寺,如少林寺面对少室山,灵岩寺面对泰山,都是突兀的高山挡在前方,可眼界开拓得更远。这就是我认为毛病不在于前方太逼近,而在于右边稍微空阔了些的原因。起初我从慧光寺来时,寺中僧人翠峰告诉我说:“和尚我等一位同伴,一会就追随您的后尘。”等到了万佛堂时,翠峰果然同一位僧人来到,是四川和尚一苇从京城参拜访问到此,能讲演佛法的大意。听说此山有位了凡禅师,也是四川和尚,精通佛经,自从立禅师走后,住在东面峡中静修,是此山的著名高僧,所以同翠峰来拜访他。此时了凡因为殿宇被毁,募化闪太史约庵先在旧基址上铸铜佛,作为复兴的首倡,暂时从静室中搬来住在万佛堂的前楼,我于是与一苇一同去拜见他。了凡当即拖着手杖在前领路,来到大寺的基址观看铸铜佛的胎模,于是从基址左侧沿着北面的山崖再向东行。绕着石瞪登坡,路上极为幽静陡峭,两次路过小静室,上下各两次,往南走下小峡谷,谷中深树古木,藤条交缠,翠竹成丛,五里后找到了凡的静室。静室向南,与大殿的基址东西并列,只是此处向东进来得太深,它前方南山并排相夹如大寺一样,但右边的龙砂层层叠叠,不像大殿殿基的西边那样空旷了。这里的山脉从正北圆形弯隆的山顶位于当中垂下来,到静室前稍稍凹下去,前方又隆起圆形的小土丘,下临深峡的北边。而静室则正面临着那下凹之处,横着建了三间房,幽静宽敞两者都具备,此地是宝台山的深秘之境。一苇与了凡因为是同乡的缘故,想住在山中静修,了凡与他互相讲说佛理。我在旁边评判他们,觉得了凡公对佛学通晓广博,可心境未能融会贯通,一苇公探究领悟得精当觉悟,但大意未能透彻,不过在山穷水尽之中也是不易见到的了。了凡叫他徒弟准备斋饭,开始时呈上面饼,继而摆上蔬菜米饭。饭后大雨来临,半晌才停。下午才动身。仍旧走过大寺寺基,共十五里,回来住在慧光寺。

  二十八日天亮,吃饭后上路。三里,往北下到阿枯寨。由这里又向西下走二里,越过东来的山涧,沿北山南面的山崖,向西北上登一里多,绕着北山的西垂处往北走,山下就是阿枯寨北面、西面两条山涧合流后往北流的峡谷。二里,越过向西突的山坡,仍旧沿着东面的山坡往西北行。六里,从高悬的山坡上下坠,一里后到达山涧。仍顺着山涧东岸往北行,望见峡谷北面有山横亘在前方,路笔直,望着路向前走。五里,有一两家人靠在东山下,村前开始傍着涧水垦为田地。又往北二里,直达北山下,有峡谷自东延向西,峡中有一条溪水沿着北山往西流注。这就是从旧炉塘往西来的路,阿枯寨的涧水往南流来,此条溪水与它合流,这就是三汉溪,在旧炉塘指路的人,说是近路便捷但是难问路,正是指此地。在这里山峡变成东西两条,相夹的流水合流后向西流去,路向北涉过溪水,沿北面的山崖往西行。

  三里,向西下走出了峡口,峡口西边于是敞开成南北向的大峡谷。从宝台山南面峡谷往南来,从南山向北转,而后把澜沧江隔在外的山,是这个山坞的西山;从西面的山坳往北转,把慧光寺夹在内的,是这个山坞的东山,东山被向西流出的三汉溪隔断,宝台山的山脉到了溪水北岸从中间断了。还有旧炉塘北面山脊的支脉,分支向西突,与西山对峙成峡,而北面峡中山坞十分开阔,山坡杂沓,坞底不怎么平坦,南边的峡谷与三汉溪水合流后往北流去,这就是沙木河的上游。峡中的田地,上下回绕错杂,居民房屋东西对峙,这里名叫竹沥寨。路紧靠东山往北转,行走在东面山村的上方往北三里,山坞中的溪水直接冲刷着东山的山麓。路沿着山崖登到山上,又向北二里,越过马鞍岭。这座山岭是东山向西突的山嘴,溪水弯向西环绕着山麓,路一直往北越过山坳,这个山坳是竹沥寨的门户。向北下山二里,开始变为平川,溪水与道路都离开险阻走上坦途。

  在溪东岸往北行三里,有个村庄紧靠在东山下,叫做狗街子,紧靠西山的叫做阿夷村。东山是博南山的大山脊向西盘绕之处,西山是宝台山的南山往北转的山。这里的山平缓地向北伸展而去,又走四里,沙木河释西边的山坡,自丁当关向西前突在平川的北边,与西面一列山凑拢,平川中的流水从沙潭也是逼近西山的山麓往北流。路于是涉过溪水,沿西面的山崖上走。又是三里,向北下到溪边,有座桥跨在溪上,从东边来的路,是去沙木河释的大道。这座桥上盖有亭子,叫做凤鸣桥。我走的是从南边来的路,经过桥西头,不过桥。在桥西吃了饭。顺着西山的大路往北行三里,绕过西山向北突的山嘴,在这里北面的山坞略变开阔了些,田亩交错密布,山坞下方溪流径直向北流贯而去,穿过北面的峡谷,流入澜沧江。路绕着山嘴往西又行一里,是湾子村。几家人背靠南山的北麓,位于北突山嘴的侧边,所以叫做湾子。由村西沿着峡谷向南进去,一里,峡谷完了。再沿着峡西的山,曲折向西上登,三里,登上岭脊,这就是宝台山的南山向北转到此地的山脊。坐在岭上往东望,东面就是博南山从南面环绕而来的山。远望北方,峡口低伏在中央,就是沙木河往北注入澜沧江,而此条支脉往北在此地到了尽头的地方;它外面另有高峰耸起,横卧耸峙在五十里外的,叫瓦窑山,是永平县北境与云龙州分界之处,是从前王磐盘踞造反的地方。〔据《腾永图说》载,崇祯戊辰年,王磐占据天险反叛,烧断澜沧江桥。又据考察,马元康曾领兵追剿,在曹涧捣毁王磐、何某的巢穴。马元康也说:这之前,王磐、何某造反,来袭击进攻永昌,幸好是从澜沧江烧桥而来,所以得以做准备。据考察,曹涧在云龙州西境,瓦窑山在云龙州南境,曹涧位于永昌府北部边区。王、何两个盗贼不直接南下,却向东经由澜沧江桥,肯定是想切断官军东援的大路,也是因为与瓦窑相接近,大概瓦窑、曹涧都是这两个盗贼的巢穴了。〕眺望西边,就见重重山崖层层峡谷,峡下方狭窄簇拥,不知澜沧江的江流已嵌在峡底了。由山脊上往南行,有座寺庵横跨在山坳中,匾额题写为普济庵,有和尚在此施舍茶水,这里就是所谓的江坡顶了。到了它的南边,朝西俯瞰峡底,一线浑浊的流水绕向东南流去,嵌在下方非常深,隔着江流,危崖高险陡峻,上边截断云雾而下面浸泡着江流的山,就是罗崛山了。

  澜沧江从吐蕃的磋和哥甸往南流,经过丽江府兰州的西面,大理府云龙州的东面,流到此山之下,又向东南流经顺宁府云州的东面,往南下流过威远、车里,称为挝龙江,流入交趾到海中。《一统志》认为,赵州白崖睑的礼社江,流到楚雄府的定边县汇合澜沧江,流入元江府称为元江。我考察,澜沧江流到定边县西境所汇合的江,是蒙化府的漾滇江、阳江两条江水,不是礼社江;礼社江流到定边县东境所汇合的,是楚雄府马龙、禄丰的两条河水,不是澜沧江。既然这样,那么澜沧江、礼社江虽然同样流经定边县,已分在东西两面,一同下流到景东,分流在东、西边远地区相隔就更远了。李中黔著的《大理志》,认定澜沧江是黑水,另外备有图说,在顺宁府以下,就不能详尽说明。今天根据铁锁桥东有的碑文,也是本乡士绅所著,只说是从顺宁、车里流入南海,可知它未曾往东流入元江了。

  由岭上往南行一里,立即曲曲折折下山,山势十分陡峻。回头望去,铁锁桥深嵌在北边山崖下方非常近,但有时迎面对着它,有时背对着它,成“之”字形下延,三里后到达江岸。马上靠着东面的山崖下溯江往北行,又走一里后来到铁锁桥的东头。首先临江流设了城关,用石块筑成拱门,里面紧靠东面的山崖,建了武侯祠及税局。桥的西头,拱门筑成的城关也如桥东一样,里侧紧靠西边的山崖,建有楼台并祭祀建桥的人。拱门的城关都在桥的南边,桥的北边全是高险陡削的石崖,无路可攀。原来东西两面的山,在桥北的全是夹立的石崖,倒压在江面上,在桥南的都是陡削的土山,并排矗立在江旁,所以道路都是就着南边的土山崖延伸,作“之”字形上下,而桥就架在路北边土石相连接的地方。这座桥比北盘江上的铁锁桥宽,但长度却比它短些。桥下的流水都是浑浊的,但北盘江有奔流沸腾的姿态,汹涌澎湃的气势,江水似乎很浅;这里却浑浑的样子流逝着,渊深寂静,水深不可测,不能因为它狭窄紧束便把它与北盘江来一同相比。北盘江桥横在纵向铁链上的链子,全是在木板下;这座桥则下边既有托着的铁链,上面又有高高的绷子,位于中间架在两面山崖两头的柱子之间,到了桥中心,又有倾斜下坠的铁链拉紧桥身,如织布机织布一样经线纬线交织,综提起经线一样。此桥始建于武侯诸葛亮南征之时,所以首先祭祀他,不过那时还是架木桥渡江,而后来有用竹绳用铁柱系在船上渡江的,柱子仍然还保存着。〔有认为是胡敬德,有人认为是国朝初年镇抚此地的华岳。可胡敬德未到过这里,华岳是对的。〕不过提及兰津的歌谣,汉明帝时已经著名传闻,而不是开始于武侯之时了。万历丙午年,顺宁府的土人首领猛廷瑞反叛,为阻击官兵烧毁了桥。崇祯戊辰年(崇祯元年,1628),云龙州的叛贼王磐再次烧毁桥。四十年之间,两次被毁,今天的桥是己巳年重建的,委派了一个千户守卫,本来就知道这是逛西的咽喉,千百年不能改变。我这时急于过桥,来不及进桥东的武侯祠去叩拜,但仍然登上桥西平台上的楼阁,是因为西面的山崖格外陡峻,是罗眠山的山麓。于是出了拱门城关,沿着罗眠山的山崖,向南顺江流上走。〔根据志书,罗眠山高十多丈。南诏蒙氏时,有个僧人从天竺来,名叫罗眠,曾经做歌舞表演,山石也跟随着起舞。后来死在此地,人们在石崖下建了祠堂,不时坠落下飞石,过路的人受惊快跑,名叫“催行石”。据察飞石本来是石崖上的野兽踩踏抛落下来的。从前有人在天将亮时路过此地,见到雾影之中有很多石头从江中飞上山,这又是一件奇事了。〕五里,到了平坡铺,数十家人夹住罗眠山的东麓居住,下临澜沧江,到此处止上走的路还算平坦,所以用乡平坡”来起名,从此地起便上登陡峻的坡路了。此时天色还可走路,但挑担的僧人再往前走很辛苦,便住下来。〔按,永昌府人看重时鱼。这种鱼似蜻鱼的样子但非常肥,出产在这条江中,也出在这一季。把它称为时鱼的原因,是仅在三月末四月初一时之间出产罢了。不过此时江水上涨后已不能捕到。〕

  二十九日鸡叫第二遍,备饭。天亮上路,马上向南曲折上走。二里多,转向西,这里土山完后又变成石山,在此地澜沧江往东南从大峡中流去,路顺着小峡向西进去。往西一里,石崖聂立夹峙,有水流自夹谷中下坠,先从左边石崖上的木栈道横在空中越过去,立即向北走上夹缝间重叠的石瞪,有时向西有时向北,曲折上登,非常陡峻。两旁夹立的石崖如像刀劈出来的样子,中间垂着一个洞穴,水捣着岩石流下去,石蹬紧靠石壁上登,人就像破开石壁专摸天,水好像为了争道跃过山门,两者互相不退让。夹谷中古木参夫,屈曲的树枝悬在石瞪上;水声石色,使人心骨俱冷,不再知有攀登跋涉的辛苦,也不知是要快步赶路的险道了。上登二里,有座寺庵夹住道路,有道士居住在庵中,就是所谓的山达关了。由庵后又往西上走,路分为两条,一条渡过溪水沿南面的山崖走,一条沿北面的山崖一直上登,共一里多后会合,于是登到石峡的上方。我以为是山脊了,它以内仍然有条平坦的山峡,水流涂涂地由峡中流来{来到这里向东坠下石峡中,它的外侧非常险峻,它的里面十分平坦。登上那险峻之处,回头望去,东山之上,露出层层山峰,正东方近处的山峰,是狗街子、沙木河释后面诸处的山脊,就是所谓的博南山丁当关了;东南方远处的山峰,是宝台山圆形弯隆的山顶。里面平坦的地方也有两三家人在峡中居住。沿着山峡往西深入,坞底辟成田地,路顺着涧水北岸走。二里,涉到涧南,绕着南峰的侧边往西行。一里,向西穿出峡谷,就见那里面一圈平坦的洼地,下陷得如同城池,四面的山在它的上方回绕合拢,底部浑圆平整如像镜子,有良田数千亩,村庄房屋错落其间,鸡犬桑麻都有灵气。意料不到在这危崖绝瞪之上,芙蓉花蒂似的山崖里边,又呈现出此等样的世界,这里是水寨。这之前听说过它的名字,我以为将要翻过山在山下,到此时才知是环绕在山中的平坦洼地,山顶的水,纵横交错流注在洼地中,只有山达关一线宽的地方坠空而下成为水口,武陵的桃源,王官的盘谷,都有所不及了。这应当是进入云南后的第一胜境,因为是在路旁,人们反而不能察觉了。沿着洼地东边稍向南上走,有房屋夹住道路,这是水寨铺,根据志书有处阿章寨,莫非就是此地了吗?又往南顺着峡旁的山坡向东行二里,越过东面山坡上的一条山脊,山脊两旁有两三户人家,山脊南面的水仍是向东南流下澜沧江,仍然不是大山脊。过到山脊南面,东、南两面,山全在下方低伏着,在这里望东方的宝台山,知道澜沧江傍着它的南麓流去,南望澜沧江的西岸,群峰杂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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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滇游日记二十九》赏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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