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唐书·列传·卷二十

  高窦

  高俭,字士廉,以字显,齐清河王岳之孙,父励乐安王,入隋为洮州刺史。士 廉敏惠有度量,状貌若画,观书一见辄诵,敏于占对。隋司隶大夫薛道衡、起居舍 人崔祖浚皆宿臣显重,与为忘年友,繇是有名。自以齐宗室,不欲广交,屏居终南 山下。吏部侍郎高孝基劝之仕,仁寿中,举文才甲科,补治礼郎。斛斯政奔高丽, 坐与善,贬为硃鸢主簿,以母老不可居瘴疠地,乃留妻鲜于奉养而行。会世大乱, 京师阻绝,交趾太守丘和署司法书佐。时钦州俚帅宁长真以兵侵交趾,和惧,欲出 迎,士廉曰:“长真兵虽多,县军远客,势不得久,城中胜兵尚可战,奈何受制于 人?”和因命为行军司马,逆击破之。

  高祖遣使徇岭南,武德五年与和来降,于是秦王领雍州牧,荐士廉为治中,亲 重之。隐太子与王隙已炽,乃与长孙无忌密计计定,是日率吏卒释囚授甲,趋芳林 门助战。王为皇太子,授右庶子。进侍中,封义兴郡公。坐匿王珪奏不时上,左授 安州都督。

  进益州大都督府长史。蜀人畏鬼而恶疾,虽父母病皆委去,望舍投饵哺之,昆 弟不相假财。士廉为设条教,辩告督励,风俗翕然为变。又引诸生讲授经艺,学校 复兴。秦时李冰导汶江水灌田,濒水者顷千金,民相侵冒。士廉附故渠厮引旁出, 以广溉道,人以富饶。

  入为吏部尚书,进封许国公。雅负裁鉴,又详氏谱,所署州,人地无不当者。 高祖崩,摄司空,营山陵;加特进,迁尚书右仆射。士廉三世居此官,世荣其贵。

  太宗幸洛阳,太子监国,命摄少师。手诏曰:“端拱三川,不忧关中者,以属 卿也。”久之,请致仕,听解仆射,加开府仪同三司、同中书门下三品,知政事。 帝伐高丽,皇太子监国驻定州,又摄太傅,同掌机务。太子令曰:“寡人资公训道, 而比听政,据桉对公,情所未安,所司宜别设桉奉太傅。”士廉固辞。

  还至并州,有疾,帝即所舍问之。贞观二十一年疾甚,帝幸其第,为流涕,卒 年七十一。又欲临吊,房玄龄以帝饵金石,谏不宜近丧。帝曰:“朕有旧故姻戚之 重,君臣之分,卿置勿言。”即从数百骑出。长孙无忌伏马前,陈士廉遗言,乞不 临丧,帝犹不许,无忌至流涕,乃还入东苑,南向哭。诏赠司徒、并州都督,谥曰 文献,陪葬昭陵。方寒食,敕尚宫以食四举往祭,帝自为文。丧出横桥,又登城西 北楼望哭以过丧。高宗即位,加赠太尉,配享太宗庙廷。

  士廉进止详华,凡有献纳,搢绅皆属以目。奏议未尝不焚稿,家人无见者。士 廉少识太宗非常人,以所出女归之,是为文德皇后。及遗令墓不得它藏,惟置衣一 袭与平生所好书示先王典训可用终始者。

  初,太宗尝以山东士人尚阀阅,后虽衰,子孙犹负世望,嫁娶必多取赀,故人 谓之卖昏。由是诏士廉与韦挺、岑文本、令狐德棻责天下谱谍,参考史传,检正真 伪,进忠贤,退悖恶,先宗室,后外戚,退新门,进旧望,右膏粱,左寒畯,合二 百九十三姓,千六百五十一家,为九等,号曰《氏族志》,而崔干仍居第一。帝曰: “我于崔、卢、李、郑无嫌,顾其世衰,不复冠冕,犹恃旧地以取赀,不肖子偃然 自高,贩鬻松槚,不解人间何为贵之?齐据河北,梁、陈在江南,虽有人物,偏方 下国,无可贵者,故以崔、卢、王、谢为重。今谋士劳臣以忠孝学艺从我定天下者, 何容纳货旧门,向声背实,买昏为荣耶?太上有立德,其次有立功,其次有立言, 其次有爵为公、卿、大夫,世世不绝,此谓之门户。今皆反是,岂不惑邪?朕以今 日冠冕为等级高下。”遂以崔干为第三姓,班其书天下。

  高宗时,许敬宗以不叙武后世,又李义府耻其家无名,更以孔志约、杨仁卿、 史玄道、吕才等十二人刊定之,裁广类例,合二百三十五姓,二千二百八十七家, 帝自叙所以然。以四后姓、酅公、介公及三公、太子三师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尚书仆 射为第一姓,文武二品及知政事三品为第二姓,各以品位高下叙之,凡九等,取身 及昆弟子孙,余属不入,改为《姓氏录》。当时军功入五品者,皆升谱限,搢绅耻 焉,目为“勋格”。义府奏悉索《氏族志》烧之。又诏后魏陇西李宝,太原王琼, 荥阳郑温,范阳卢子迁、卢泽、卢辅,清河崔宗伯、崔元孙,前燕博陵崔懿,晋赵 郡李楷,凡七姓十家,不得自为昏;三品以上纳币不得过三百匹,四品五品二百, 六品七品百,悉为归装,夫氏禁受陪门财。先是,后魏太和中,定四海望族,以宝 等为冠。其后矜尚门地,故《氏族志》一切降之。王妃、主婿皆取当世勋贵名臣家, 未尝尚山东旧族。后房玄龄、魏徵、李勣复与昏,故望不减,然每姓第其房望,虽 一姓中,高下县隔。李义府为子求昏不得,始奏禁焉。其后天下衰宗落谱,昭穆所 不齿者,皆称“禁昏家”,益自贵,凡男女皆潜相聘娶,天子不能禁,世以为敝云。 士廉六子,履行、审行、真行有名。

  履行居母丧毁甚,太宗谕使强食。尚东阳公主,袭爵。繇户部尚书为益州大都 督府长史,政有名。坐长孙无忌,左授洪州都督,改永州刺史。

  真行至左卫将军。其子岐连章怀太子事,诏令自诫切,真行以佩刀刺杀之,断 首弃道上,高宗鄙其为,贬睦州刺史。

  审行自户部侍郎贬渝州刺史。

  士廉五世孙重,字文明,以明经中第,李巽表盐铁转运巡官,善职,凡十年, 进累司门郎中。

  敬宗慎置侍讲学士,重以简厚惇正,与崔郾偕选,再擢国子祭酒。文宗好《左 氏春秋》,命分列国各为书,成四十篇。与郑覃刊定《九经》于石。出为鄂岳观察 使,以美政被褒。久之,拜太子宾客,分司东都。卒,赠太子少保。

  赞曰:古者受姓受氏以旌有功,是时人皆土著,故名宗望姓,举郡国自表,而 谱系兴焉,所以推叙昭穆,使百代不得相乱也。遭晋播迁,胡丑乱华,百宗荡析, 士去坟墓,子孙犹挟系录,以示所承,而阀阀显者,至卖昏求财,汨丧廉耻。唐初 流弊仍甚,天子屡抑不为衰。至中叶,风教又薄,谱录都废,公靡常产之拘,士亡 旧德之传,言李悉出陇西,言刘悉出彭城,悠悠世诈,讫无考按,冠冕皁隶,混为 一区,可太息哉!

  窦威,字文蔚,岐州平陆人。父炽,在周为上柱国,入隋为太傅,太穆皇后, 其从兄弟女也。

  威沈邃有器局,贯览群言,家世贵,子弟皆喜武力,独威尚文,诸兄诋为书痴。 内史令李德林举秀异,授秘书郎,当迁不肯调者十年,故其学益博。而诸兄以军功 位通显矣,薄威职闲冗,更谓曰:“昔仲尼积学成圣,犹栖迟不偶,汝尚何求耶?” 威笑不答。蜀王秀辟为记室,威以秀多不法,谢疾去。秀废,府属皆得罪,威独免。 大业中,累迁内史舍人,数谏忤旨,转考功郎中,后坐事免。

  高祖入关,召补大丞相府司录参军。方天下乱,礼典湮缺,威多识朝廷故事, 乃裁定制度。帝语裴寂曰:“威,今之叔孙通也。”武德元年,授内史令。每论政 事得失,必陈古为谕,帝益亲瞩,尝引入卧内,谓曰:“昔周有八柱国,吾与公家 是也。今我为天子,而公为内史令,事固有不等耶?”威惧,顿首谢曰:“臣家在 汉,再为外戚。至元魏,有三皇后。今陛下龙兴,臣复以姻戚进,夙夜惧不克任。 帝笑曰:“公以三后族夸我邪!关东人与崔、卢婚者,犹自矜大,公世为帝戚,不 亦贵乎。”

  后寝疾,帝临问,及卒,哭之恸。赠同州刺史,追封延安郡公,谥曰靖。威性 俭素,家不树产,比丧,无余赀,遗令薄葬。诏皇太子、百官临送。

  兄子轨,字士则。父恭,仕周为雍州牧、酂国公。轨性刚果有威,大业中,为 资阳郡东曹掾,去官归。高祖起兵,轨募众千余人迎谒长春宫。帝大悦,赐良马十 匹,使略地渭南,下永丰仓,收兵五千,从平京师。封赞皇县公,为大丞相谘议参 军。

  稽胡贼五万掠宜春,诏轨讨之。次黄钦山,遇贼乘高丛射,众为却。轨斩部将 十四人,更拔其次代之,身拥数百骑殿,令曰:“闻鼓不进者斩。”既鼓,士争赴 贼,贼射不胜,大破之,斩首千级,获男女二万。擢太子詹事。赤排羌与薛举叛将 钟俱仇寇汉中,拜秦州总管,讨贼连战有功,余党悉降。复酂国旧封,迁益州道行 台左仆射。党项引吐谷浑寇松州,诏轨与扶州刺史蒋善合援之。善合先期至,败之 钳川。轨进军临洮,击左封,走其众。度羌必为患,始屯田松州。诏率所部兵从秦 王讨王世充。明年,还蜀。

  轨既贵,益严酷,然能自勤苦,每出师临敌,身未尝解甲,其下有不用命即诛, 至小过亦鞭棰流血,人见者皆重足股忄栗,由是蜀盗悉平。初,以其甥为腹心,尝 夜出,呼不时至,斩之。又戒家奴毋出外,忽遣奴取浆公厨,既而悔焉,曰:“要 当借汝头以明法。”命斩奴,奴称冤,监刑者疑不时决,轨并斩之。后入朝,赐坐 御楼,容不肃,又坐对诏,帝怒曰:“公入蜀,车骑、骠骑从者二十人,公斩诛略 尽,我陇种车骑,尚不足给公。”因系诏狱。俄释之,还镇益州。

  轨与行台尚书韦云起、郭行方素不协,及隐太子诛,诏至,轨内诏怀中,云起 问诏安在,轨不肯示,因执杀之。行方惧,奔京师,得免。是岁,行台废,授益州 都督,加食邑户六百。

  贞观元年,召授右卫大将军,出为洛州都督。周洛间,因隋乱,人不土著,轨 下令诸县,有游手末作者按之,由是威信大行,民皆趋本。卒,赠并州都督。子奉 节,尚永嘉公主,历左卫将军、秦州都督。

  轨弟琮,有武干。大业末,犯法亡命太原,依高祖。与秦王有憾,不自安。王 方收天下豪英,降礼接之,与出入卧内,琮意乃释。大将军府建,引为统军。从平 西河,破霍邑。授金紫光禄大夫,封扶风郡公。从刘文静击屈突通于潼关,败其将 桑显和,通遁去,琮以轻骑追获于稠桑。进兵下陕县,拔太原仓。迁左领军大将军, 赐物五百段。隋河阳都尉独孤武潜谋归款,命琮总万骑,自柏崖迎之,逗留不进, 武见杀,坐除名。武德初,为右屯卫大将军。时将图洛阳,诏琮留守陕,护饟道。 王世充将罗士信数以兵钞绝,琮使人说降之。东都平,检校晋州总管。从隐太子平 刘黑闼,以功封谯国公,赐黄金五十斤。卒,赠左卫大将军,谥曰敬。永徽五年, 加赠特进。

  威从兄子抗,字道生。父荣定,为隋洺州总管、陈国公,谥曰懿。母,隋文帝 姊安成公主也。抗美容仪,性通率,涉见图史。以帝甥蚤贵,入太学,释褐千牛备 身、仪同三司。侍父疾,束带五旬不弛;居丧,哀癯过常。袭爵,累转梁州刺史。 将之官,文帝幸其第,酣宴如家人礼。母卒,数号绝。诏宫人节哭。岁余,为岐州 刺史,转幽州总管,所至以宽惠闻。汉王谅反,炀帝疑抗为应,遣李子雄驰往代之。 子雄因诬抗得谅书不奏,按鞫无状,然坐是遂废。

  抗与高祖少相狎,及杨玄感反,抗谓高祖曰:“玄感为我先耳,李氏名在图录, 天所启也。”高祖曰:“为祸始不祥,公无妄言。”炀帝遣抗出灵武,逴护长城, 闻高祖已定京师,喜曰:“此吾家婿,豁达有大度,真拨乱主也。”因归长安。高 祖见之喜,握手曰:“李氏果王,何如?”因置酒为乐,授将作大匠兼纳言,寻罢 为左武候大将军。

  帝听朝,或引升御坐,既退,入卧内,从容谈笑,极平生欢,以兄呼之,宫中 称为舅,或留宿禁省,侍燕豫,然未尝干朝廷事。后从秦王平薛举,功第一;又从 征王世充。东都平,册勋于庙者九人,抗与从弟轨与焉。赐女乐一部,珍币不赀。 卒,赠司徒,谥曰密。子衍、静、诞,衍袭爵。

  静字元休,在隋佐亲卫,以父得罪炀帝,久不之进。高祖入京师,擢并州大总 管府长史。时突厥数为边患,粮道不属,静表请屯田太原,以省馈运。议者以流亡 未复,不宜重困,于是召入与裴寂、萧瑀、封伦廷议,寂等不能屈,帝从之,岁收 粟十万斛。诏检校并州大总管。又请断石岭以为鄣塞,制突厥之入。太宗即位,授 司农卿,封信都县男。赵元楷为少卿,静鄙其聚敛,因会官属大言曰:“如炀帝奢 侈,竭四海自奉,司农须公矣。今天子躬节俭,屈一人安兆庶,恶用公哉?”元楷 大惭。改夏州都督。突厥携贰,诸将出征者过静,静为陈虏中虚实,诸将由是大克 获。又间其部落,郁射所部郁孤尼等九俟斤皆内附。帝嘉之,赐马百匹、羊千口。 及禽颉利,诏处其众河南。静上书曰:“夷狄穷则搏噬,饱则群聚,不可以刑法绳、 仁义教也。衣食仰给,不恃耕桑。今损有为之民,资无知之虏,得之无益于治,失 之不害于化。况首丘未忘,则一旦变生,犯我王略矣。不如因其破亡,假以贤王一 号,妻之宗女,披其土地部落,使权弱势分,易为羁制,则世为籓臣矣。”帝虽不 从,然嘉其忠,优诏答曰:“北方之务,悉以相委,以卿为宁朔大使,朕无北顾忧 矣。”再迁民部尚书。卒,谥曰肃。子逵,尚遂安公主,袭爵。

  诞,隋末起家朝请郎。义宁初,辟丞相府祭酒,封安丰郡公,尚襄阳公主。从 秦王征薛举,为元帅府司马。累迁太常卿。高祖诸子幼,未出宫者十余王,国司家 事,皆诞主之。出为梁州都督。贞观初,召授右领军大将军,进莘国公,为宗正卿。 太宗与语,昏谬失对。乃下诏曰:“诞比衰耗,不能事,朕知而任之,是谓不明。 且为官择人者治,为人择官者乱。其以光禄大夫罢就第。”卒,赠工部尚书、荆州 刺史,谥曰安。

  抗弟璡,字之推,性沈厚。隋大业末,为扶风太守。唐兵起,以郡归,历民部 尚书。从秦王平薛仁杲,赐锦袍。寻镇益州,时蜀盗贼多,皆讨平之。与皇甫无逸 不协,数相诉毁,因请入朝,至半道,诏还之。璡内忧恐。会使者至,璡引宴卧内, 厚饷遗。无逸以闻,坐免官。未几,授秘书监,封邓国公。贞观初,迁将作大匠, 诏脩洛阳宫,凿池起山,务极侈浮,费不胜算。太宗怒,诏毁之,免其官。以酆王 纳璡女为妃,复位。卒,赠礼部尚书,谥曰安。璡有巧思,工书。武德中,与太常 少卿祖孝孙受诏定雅乐,是正钟律云。

  威从孙德玄,隋大业中,起家国学生。祖照,尚周文帝义阳公主,封钜鹿郡公。 父彦,袭爵,终隋西平太守。兄德明,师事陈留王孝逸,通知文史。汉王谅反,遣 将綦良攻黎州。德明年十八,募士五千,号令严整,倍道击贼,破之。以功擢累齐 王府属。坐事免。高祖兵叩长安,而宗室孝基、神符、道宗及窦诞、赵慈景等并系 狱,隋将卫文升、阴世师欲杀之,德明谏曰:“罪不在此,杀之无伤于彼,祗取怨 焉,不如纵之。”乃止。长安平,谒高祖,终不自言,时称长者。拜考功郎中。从 秦王击王世充。封显武男,历常、爱二州刺史,卒。德玄始为高祖丞相府千牛,历 太宗时不甚显,高宗以旧臣,自殿中少监为御史大夫,岁中迁司元太常伯。时帝又 以源直心为奉常正卿,刘祥道为司刑太常伯,上官仪为西台侍极,郝处俊为太子左 中护,凡十余人,皆帝自择,以示宰相李勣等,皆顿首谢。麟德初,进检校左相, 勤职约己,天子尝临朝,咨其清素,加以赐赉。居位数年,赞图封禅事,与李勣皆 为使。帝次濮阳,问古谓帝丘,德玄不能对,许敬宗具道其然,帝称善。敬宗自矜 于人,德玄知,不为忤,众服其量。礼成,进爵二级。以弟德远未及爵,愿分封, 诏可,故德玄封钜鹿男,德远乐安男。德玄迎时取合,未尝有过,然无它补益。卒, 年六十九,赠光禄大夫,幽州都督,谥曰恭。

  赞曰:高、窦虽缘外戚姻家,然自以才猷结天子,厕迹名臣,垂荣无穷,时有 遇合,故见诸事业。古来贤豪,不遭与运,埋光铲采,与草木俱腐者,可胜咤哉! 窦宗自魏讫唐,支胄扶疏数百年,所冯厚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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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高俭字士廉,以字显于世,他是北齐清河王高岳之孙。其父高励为乐安王,入隋后任职为洮州刺史。士廉敏慧而有度量,状貌就像画出的一样,书读一遍就能背诵,应对灵敏。隋司隶大夫薛道衡、起居舍人崔祖浚都是显贵旧臣,与士廉结为忘年之友,由此士廉知名。自以为本是北齐宗室之后,不想广交师友,隐居于终南山下。吏部侍郎高孝基劝他出来做官,便在仁寿年间,应举于文才甲科,补任治礼郎。斛斯政投奔高丽,士廉坐与他相友,被贬为朱鸢县主簿,因母亲年老不能居于瘴疠之地,便留其妻鲜于氏奉养而行。恰逢天下大乱,京师音讯阻绝,交趾太守丘和署为司法书佐。当时钦州俚帅宁长真率兵进犯交趾,丘和恐惧,打算出迎,士廉说:“长真兵众虽多,但孤军远来,其势不能持久,城中兵士还能作战,为何受制于人呢?”丘和便命士廉为行军司马,率兵迎击,大破其众。

  高祖遣使领兵巡行岭南,武德五年(622),与丘和前来归降,那时秦王为雍州牧,引荐士廉为雍州治中,很亲近尊重他。隐太子与秦王嫌隙加深后,士廉便与长孙无忌秘密商议往讨,于当天率领吏士释放囚徒发给兵器铠甲,前赴芳林门助战。秦王为皇太子后,授士廉官为太子右庶子。后升任侍中,封为义兴郡公。坐隐匿王王圭章奏不及时上闻之过,左迁安州都督。

  后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。蜀人习俗怕鬼而忌讳重病,虽父母病重也不亲临服侍,而用竿头挂食物以让父母自取,兄弟之间不互借钱财。士廉为此设立条教,多方晓谕诱导督促落实,使其风俗顿时改变。引导儒生讲论经义,使蜀地学校再次兴盛。秦代李冰疏导汶江之水灌溉田地,沿渠之地每顷价值千金,富强之家多相侵夺。士廉在旧渠之外更开支渠,以增加灌溉面积,蜀人赖此更加富裕。

  后来入朝任吏部尚书,进封为许国公。士廉善于鉴别人才,又熟知姓氏族谱,凡所委用,无不人地两当。高祖皇帝逝世后,代行司空,负责营建山陵;加爵为特进,迁任尚书右仆射。士廉家族三世担任此官,世人以其贵为荣。

  太宗巡幸洛阳,由皇太子监国,命士廉摄太子少师之职。并下达手诏说“:我能端居高拱于三川,而不忧关中,正是因为托付给你呀!”几年之后,上表请求离职,太宗听其解除右仆射之职,加爵为开府仪同三司,照旧为同中书门下三品,参知政事。太宗征讨高丽,皇太子监国进驻定州。又摄太子太傅,同掌朝廷机务。

  太子下令说:“寡人靠您加以训导,而近来听政,据案听您奉对,于我心实不能安,有关官员应当另设一案以奉太傅。”

  士廉一再推让而不敢当。

  返还至并州时生病,太宗亲临住地看望。贞观二十一年(647),病重,太宗到其私宅临问,为之泪下,去世时七十一岁。太宗又想临丧哭吊,房玄龄见太宗正在服食药石期间,上表劝谏说不要临丧。太宗说“:我与士廉有旧故姻戚的深重情义。岂只是君臣之礼份,您就不要再说了。”随即带领数百从骑出行。长孙无忌驰伏马前,陈说士廉遗言,请求不要临丧。太宗仍不答应,无忌直至伏地流泪,太宗才返回东苑,南向而哭。下诏赠予司徒、并州都督,谥为文献,陪葬于昭陵。当时正值寒食节,敕令尚宫以四车食物往祭,太宗亲自撰文。丧柩出横桥时,又登上城西北楼望丧而哭。高宗即位后,加赠太尉,配享于太宗庙廷。

  士廉行为举止详谨华贵,但凡有所献纳,..绅大夫全都瞩目以观,所上奏议一概焚其底稿,不让家人看见。士廉很早就看出太宗并非常人,以其所出之女嫁给太宗,这就是文德皇后。遗令墓中不得收藏他物,仅置衣服一套与平生所好的可终身遵循的记载先王典训的书籍。

  起初,太宗曾认为山东士人崇尚阀阅,后代虽已衰败,子孙仍然负其世望,嫁娶必定多收资财,因此人们称之为卖婚。于是下达诏令派士廉与韦挺、岑文本、令狐德..负责天下谱牒,参考史传记载,检验正定真伪,升进忠贤之家,斥退悖恶之族,先序宗室,后述外戚,抑退新立门户,登进旧日望族,前为富室,后为寒门,总共二百九十三姓,一千六百五十一家,分为九等,称之为《氏族志》,而崔干仍然位居第一等。太宗说:“我对崔、卢、李、郑并无嫌忌,只是见其后世衰弱,不再成为冠冕之族,而仍依仗旧望以取资财,其不肖子孙自高自大,贩卖松木贾,不知人们为何看重他们?北齐据有河北,梁、陈地在江南,虽有人物,仅处于偏僻下国,无可贵重,故以崔、卢、王、谢之族为重。如今谋士功臣凭忠孝学艺跟从我平定天下,怎能纳货于旧门,追其虚声而违其实情,以卖婚为荣呢?最高有立德,其次有立功,再其次有立言,最后有爵位任职为公、卿、大夫,世世不绝,这才叫作门户。如今尽与此相反,难道不是太糊涂了吗?我将依照今日的冠冕官爵决定其姓氏的等级高下。”便将崔干列为第三等姓氏,然后颁布其书于天下。

  高宗时,许敬宗认为未叙武后世系,李义府又耻其家族无名,另派孔志约、杨仁卿、史玄道、吕才等十二人重新改定,总计二百三十五姓,二千二百八十七家,皇上自叙其改定的缘由。将四家后族、餋公、介公及三公、太子三师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尚书仆射列为第一等姓氏,文武二品官与知政事三品为第二等姓氏,分别按官品爵位高低排列,分为九等,只取自身及兄弟子孙,其余亲属概不列入,改其书名为《姓氏录》。当时凡因军功升入五品官的人员,全都升其谱限,..绅先生以此为耻,视之为“勋格”。李义府上奏尽取《氏族志》加以烧毁。又下诏规定后魏陇西郡李宝,太原郡王琼、荥阳郡郑温,范阳郡卢子迁、卢浑、卢辅,清河郡崔宗伯、崔元孙,前燕博陵郡崔懿,晋赵郡李楷,总共七姓十家,不得自为婚姻;三品以上官员家纳币不得超过三百匹,四品、五品之家二百匹,六品、七品之家一百匹,全为嫁妆,夫家禁止收受陪门资财。

  起初,后魏太和年间,确定四海望族,以李宝等人为其首。其后代子孙矜尚门地。所以《氏族志》将他们一律降等。王妃与公主之婿尽取当代世勋贵臣名臣之家,未曾崇尚山东旧族,其后房玄龄、魏征、李责力等人又与他们结为亲家,以故声望不减。但每姓之中又依房望列出等第,虽同一姓,其中高低悬隔甚远。李义府因替其子求婚不成,便上奏予以禁止。

  在这之后,天下这类衰宗落谱之家,同辈所不齿者,都称之为“禁婚之家”,更加自我贵重,凡其子女尽都暗自相互聘娶,天子不能禁止,世人认为这是弊病。

  高士廉有六个儿子,其中履行、审行、真行有名。

  履行居母丧时哀毁过份,太宗遣使劝他勉强进食。娶东阳公主为妻,承袭其父的封爵。后由户部尚书改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,治政有能名。后坐长孙无忌之罪,谪迁为洪州都督,又改任永州刺史。

  真行任官至左卫将军。其子高岐受章怀太子事件的牵连,下诏命令其家自行责处,真行持佩刀刺杀其子,断其首级抛弃道上,高宗看不起真行的行为,将他贬为睦州刺史。

  审行从户部侍郎贬为渝州刺史。

  赞文说:古代授予姓氏以旌表有功之臣,那时人们全为土著,因此名宗望族,列出郡国名称以自表出处,由此族谱世系之作兴起,目的是为了推明排列长幼亲疏,使百代之后不相混乱。但遭晋代流亡迁徙,胡虏扰乱中华,百宗破亡,士离乡土,其后世子孙仍携其系录,以显示所承祖先,而门阀要者,甚至卖婚以求财,丧尽廉耻。唐代初年,流弊仍甚。天子多次抑制不为收敛。到中唐以后,世风教化浇薄,谱录又都废毁,公无常产拘束,士无旧德相传,说起李氏全都出自陇西,说起刘氏全都出自彭城。世代漫长,无从考查,冠冕之家与仆役之人混为一体,可叹息啊!

  窦威字文蔚,岐州平陵人。父亲窦炽,在周代为上柱国,入隋后为太傅。唐高祖太穆皇后,是其从兄之女。窦威性情沉静而有器量,博览群书,其家世代勋贵,子弟全都喜爱武艺,惟有窦威喜爱文籍,诸兄笑他是书呆子。内史令李德林推举他应秀异科中试,授职为秘书郎,秩满应迁职时,不愿调任,在秘书监十年,因此学问更为广博。其时诸兄以军功位至通显,见窦威仍任闲散之职,便对他说“:从前孔子积学成为圣人,仍困顿不得意于当时,你还希求什么呢?”窦威笑而不答。蜀王杨秀征辟他为记室,窦威认为杨秀行事多为不法,便称病返归乡田。杨秀被废后,王府属官全都获罪,惟有窦威得免。大业年间,累次迁升至内史舍人,因多次劝谏违忤旨意,转任考功郎中,后来坐事免职。

  高祖入关后,召补为大丞相府司录参军。时逢天下大乱,礼典缺失,窦威因熟知朝廷旧仪,便受命裁定朝廷制度。

  高祖对裴寂说“:窦威是今天的叔孙通。”

  武德元年(618),授职为内史令。每逢商议政事得失,必定引述古事为谕,高祖更加亲近尊重他,曾引入卧内,对他说“:从前周代有八柱国,我家与您家都登此职。

  如今我为天子,而您为内史令,事情能有这样不平等吗?”窦威恐惧,叩问请罪说:“臣家在汉代,两次成为外戚,到元魏时,有三位皇后。如今陛下龙兴,臣又因姻戚进用。臣日夜恐惧,惟恐不能胜任其职。”高祖笑道:“您用三朝后族夸示我吗?关东之人与崔氏、卢氏结为亲家,自鸣得意,您家世代都是帝室姻戚,不也很贵重吗?”

  窦威后来生病卧床,高祖亲自临问。

  到去世时,高祖哭得很伤心。赠予同州刺史,追封为延安郡公,谥为靖。窦威性情节俭朴素,其家不置产业,到办丧事时,家无余财,遗令要子孙薄葬。下诏皇太子及百官并出临送。

  窦威兄子窦轨,字士则。其父窦恭,出仕北周任雍州牧,封为赞阝国公。窦轨性情刚强果断而有威,大业年间,任资阳郡东曹掾,后离职回家。高祖起兵时,窦轨招募徒众千余人迎见于长春宫。高祖大喜,赏赐良马十匹,派他略地于渭南,攻下永丰仓,收聚兵卒五千人,随同平定京师。封为赞皇县公,任职为大丞相咨议参军。

  稽胡贼寇五万人攻掠宜君,下诏命窦轨前往讨伐。进至黄钦山时,遇上贼寇占据高处齐射箭弩,部众为此后退。

  窦轨连斩部将十四人,改派其副手代职,亲率数百名骑兵殿后,下令说:“闻鼓声而不进者斩。”击鼓之后,战士争先赴敌,贼兵射击而不能止。因而大破其众,斩首千余级,俘获男女二万人。后升任太子詹事。赤排羌与薛举叛将钟俱仇入寇汉中,拜窦轨为秦州总管,讨伐贼寇连战有功,余党全都投降。恢复其家赞阝国公旧封,迁任益州道行台左仆射。党项引导吐谷浑入寇松州,下诏窦轨与扶州刺史蒋善合前往援救。善合先期到达,败贼于钳川。窦轨进军至临洮,攻击左封,破其部众。窦轨预料羌人必为祸患,开始屯田于松州。不久下诏窦轨率领所部兵马随同秦王讨伐王世充。第二年返回蜀地。

  窦轨既贵之后,治军更加严酷,但能身自勤苦,每逢临敌出战,多日身不解甲,其部下如不用命随即诛死,虽犯小过也要遭受鞭打,流血满地,见此情景的人无不侧足发抖。由此蜀中盗贼全都平定。起初,窦轨用其外甥为心腹,曾在夜间外出,呼他而不按时前来,便把他斩首示众。又告诫家奴不得外出,他曾派家奴取浆于官府厨房,随即改悔。说:“只好借你的头来申明法令了。”便下令斩杀其奴,其奴大喊冤枉,监刑官员犹豫而未按时处决,窦轨一起予以斩决。后来入朝进见,赐坐御榻之前,容貌不庄重,又坐着对诏,高祖发怒说:“您入蜀时,车骑、骠骑随行者有二十人,您斩杀殆尽,我也是出身于陇西的车骑将军,还对付不了您吗?”因而逮入诏狱。不久就释放出来,派他还镇益州。

  窦轨与行台尚书韦云起、郭行方素来不相友善,到隐太子被杀时,有诏书下达益州,窦轨将诏书藏于怀中,云起询问诏书何在,窦轨不肯给他看,反而逮捕他要加以杀害。行方恐惧逃奔京师,方才免难。这一年,行台被撤消,窦轨任职为益州都督,加封食邑六百户。

  贞观元年(627),征召入京,授职右卫大将军,后出任洛州都督。洛阳一带因隋末丧乱,人多浮伪而不务农,窦轨下令各属县,凡属游手好闲者一律加以处罚,由此威信大行,人民纷纷趋赴本业。

  去世后,赠予并州都督。

  其子奉节,娶永嘉公主为妻,历任左卫将军、秦州都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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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卷二十》赏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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